【八荣/奎八】同手同脚
01
徐明浩收到信已经一周了。
塞在枕头下面，整整齐齐折叠，放在浅蓝色信封里。
信很简短。
【我喜欢你。】
连落款都没有。
写在纸上方方正正，看不出字迹。
02
他又将信塞回了枕头下面，卸掉枕罩。
“金珉奎——”他捞起被子，用床单裹着，朝客厅喊道：“我下楼洗被子，你要一起就快些。”
“你等我会儿，我收拾好了回房拿。”
徐明浩抱着被子踢开房间门，金珉奎踩着拖鞋刚消失在门框。客厅里权顺荣和李灿正围在游戏机前大刀阔斧，不时咋呼出声，兴致盎然。徐明浩放下被子，盘腿在权顺荣身边坐下。
“哥你刚洗过澡吗？”柠檬味顺着权顺荣的发梢传进徐明浩鼻子里，又带着夏日蓬松的苏打味。
“刚从练习室回来，冲了个澡，你要洗吗？这会儿没人。”权顺荣目不斜视，手上厮杀的动作并未减慢，随口回到。
徐明浩盯着他的手，修长却不骨感，小指上尾戒折射从窗口洒落的阳光，看不清楚图案。
“The8，走了。”金珉奎已经收拾好，抱着被子站在门口。
徐明浩随口道了别，不出意外得到一声敷衍的回应，他捡起被子一脚蹬进运动鞋径直走了出去，金珉奎用脚带上门，将权顺荣的笑闹声锁在屋里。
一路进了电梯，徐明浩情绪有些低落，金珉奎跟在身后，盯着他头顶翘起的呆毛，默不作声。
“那信真不是你写的？”电梯下落，徐明浩有些失重，半身倚在金珉奎身上。
“我都说了不是我。”金珉奎讪笑，“我喜欢你这件事，向来都直接同你讲，一封匿名信，还隐藏字迹，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。”
徐明浩哑然，又低了头，下巴埋在被子里。
洗衣房机器声轰轰作响，徐明浩坐在休息椅上发呆，金珉奎碰碰他的胳膊，“走了，要一个小时呢，先回去。”
徐明浩避开金珉奎的手，“你上去吧，我在这儿坐会儿。”
他不想回去。
若无其事看着权顺荣和他人嬉笑打闹的共处一室。每一寸的空气都几乎让他窒息。
金珉奎从口袋里掏出耳机，递给徐明浩一边，在他身旁坐下。
他们大多愿赌服输。
03
权顺荣的腰伤犯了。三伏天里练习室的冷气一直没断过，因为新歌的编舞，权顺荣已经熬在练习室三天。冷气吹的多了，脑袋也昏沉起来。
徐明浩和李灿也一起陪着，文俊辉接了新剧，近一周都住在剧组，三个人的练习室难免有些空落落。
“哥，你回宿舍睡一觉吧，脸色都不对了。”李灿刚从宿舍带了饭，分给徐明浩和权顺荣。
“还差一点，坚持一下，今天搞定。”
“他这方面向来固执，你何必劝他。”徐明浩将肉分给李灿和权顺荣，“早点编完是正事。”
权顺荣笑得眯起眼睛，“还是我们The8懂我。”他挡回徐明浩给自己夹肉的筷子，“你也不看看自己瘦成什么样，不许挑食，多吃点。”
徐明浩垂下眼睛，盖住波动的神色。
就是你对我这么好，我才喜欢你的。
04
徐明浩床头有一只小仓鼠公仔，是他刚来队伍时权顺荣送给他的。
小公仔里有个发声器，一按就会传出权顺荣带着笑的声音。
【明浩弟弟，笑一笑。】
那时他还没适应，半夜常躲在被窝里偷着哭。想念家人朋友，文化语言不通，压力接踵而至几乎让他喘不过气。权顺荣是第一个发现的，不声张的悄悄钻进他的被窝，揽着徐明浩，轻轻顺着背。
后来徐明浩过生日，权顺荣缝了只小仓鼠，还偷着跟文俊辉学了中文，字正腔圆的录下这句话。
“以后再难过了，就听听这个。哥手艺不好，你别嫌弃。”
徐明浩看着权顺荣贴满创可贴的手，是那时，第一次向权顺荣敞开了真心。
“谢谢哥，我会好好收着。”十七岁的孩子藏不住心事，开心都写在脸上。
“哎一古，我们明浩真可爱，真喜欢我们明浩。”权顺荣把徐明浩和公仔一起揉进怀里，用力抓乱了徐明浩刚染过的头发。
是权顺荣擅自对他好的。
是权顺荣擅自说喜欢他的。
05
后来权顺荣也送给了李灿一只仓鼠。
抱着夫胜宽说喜欢他。
开心时会在李知勋脸上亲一口，被追着打再躲在徐明浩背后求饶。
他那时才知道，权顺荣的好，不是他独有的一份。
可已经晚了。
06
徐明浩从浴室出来正撞上权顺荣，搭着浴巾，靠墙站着。
“哥你洗澡吗？”徐明浩用毛巾胡乱擦干头发，水溅到权顺荣脸上，他皱紧鼻子。
“嗯，正要洗。”权顺荣摊开浴巾，罩在徐明浩头上，“看看你，说几次了，洗澡拿个大点的毛巾，先用我的。”
权顺荣凑得有些近，鼻息打在徐明浩脸上。耳朵不自觉爬上一层暖红，徐明浩咽了一口口水。
“行了，你自己来吧。我去洗澡，你去帮我再拿条浴巾。”
权顺荣不着痕迹的退开，一手已经按下浴室的把手。
“哥。”徐明浩叫出他。
权顺荣侧着身，停在那里，等着徐明浩开口。
“那封信，不是你写的吗？”带着一分迟疑，两分试探，三分悸动，四分不安，开口的声音有些变形，几近颤抖。
“信？”权顺荣疑惑的转过脸，“什么信？”
“蓝色信封，放在我枕头底下。”
失落充斥徐明浩的胸腔，血管里的细胞似乎开始爆炸。
“我都多少年没正儿八经写过字了。”权顺荣摊开手，“什么信？不介意给哥看看？”
“没事儿，我随便问问。哥洗澡吧。”徐明浩逃一般的回了房间。李灿坐在床上看书，见他回屋抬头打了声招呼，徐明浩翻上床，从袋子里翻出浴巾扔给李灿，“你帮忙给Hoshi哥送过去吧，我有些头疼，先睡了。”
07
徐明浩失眠了。
信就在枕头底下，它的主人已不得而知。
他背对着墙，佯装入睡。权顺荣洗了澡，趿拉着拖鞋进屋，在他床边绕了一圈，又爬回了自己床上。
“哥，你听说公司俩练习生那事儿吗？”李灿神采飞扬，满脸八卦。
“啥事儿？”权顺荣换了睡衣，猫进被子里。
“就智宇跟善佑。”
“这俩我知道，年末有带他们上台。他俩怎么了？”
“他俩据说那个，被公司发现，开除了。”
“那个？哪个？”全圆佑也提起了兴趣，参与进讨论。
“就，就恋爱啊。”李灿有些不好意思，“我上次在办公室听到的，也吓了一跳。”
崔韩率满脸疑惑，“他俩不是男生吗？”
“男生也可以谈恋爱啊，这都什么年代了。”李灿不以为然，“这件事其实我觉得公司没必要。”
“这事你别在外面议论，落人口舌就不好了。”权顺荣熄了灯，“不过父母得多伤心啊，孩子这样。”
徐明浩在黑暗里紧咬下唇。
浓烈的血腥味顺着喉咙蔓延。
08
喜欢一个人就像熬粥。
等待火苗慢慢加热，直至沸腾，满心的欢喜都藏在四处飘散的香气里。
可徐明浩熬的粥，权顺荣不喝。权顺荣喜欢红豆，他的欢喜是绿豆，权顺荣喜欢薏米，他只有小米。后来那粥就冷了，变成干巴巴的垃圾扔在厨余里，再无人得知。
只有徐明浩记得，他曾不顾一切的燃烧过。
09
后来那封信被徐明浩扔进了垃圾桶。
大概又是哪位朋友的恶作剧，久了连那位朋友也忘记，就成了不了了之的一桩悬案。
徐明浩依然按部就班的重复着日复一日的工作。往返于舞台，练习室，宿舍的三点一线间。
他已经不再说什么永远。人长大了，就不再相信什么永恒，时间是把锋利的刀，当下的每一秒说不定都是最后一秒。
拿金唱片的那天晚上，金珉奎把他拉到阳台。
金珉奎渴望一场幕天席地的见证，年少总喜欢让一切都显露盛大。
他曾不止一次的向徐明浩表露过真心，哪怕顽石，总也该消磨。他们是同类人，这是权顺荣给不了徐明浩的。
“你会跟我回中国吗？”
徐明浩没说接受，也没说拒绝。
金珉奎一时不能给出答案。
“珉奎，我总要回中国的，我的根在那里。你也一样。”徐明浩给了金珉奎一个拥抱，“你有你不能舍弃的东西。我也有。我们是一类人，可我们不是一路人。”
他们有奋不顾身的勇气。
却也最终为自己保全了后路。
10
权顺荣四十岁生日的时候搬了家。临近汉江，透过硕大的玻璃窗，几乎装下了半个首尔。
队友们挤满了整个客厅，他们已许久未聚，早些年徐明浩和文俊辉就回了国，现在发展的都算顺利。
徐明浩是和金珉奎一起来的，金珉奎两个月前又去了中国，目的为何大家都心知肚明。他追着徐明浩跑了半辈子，常抱怨徐明浩是这世界上最倔的人。
反正当事人甘之如饴，他们看戏的，只有祈祷祝福。
他四岁的儿子正被崔胜澈左右摆弄。
小孩子奶声奶气背着手，摇头晃脑，向长辈炫耀自己的女朋友，“我给爸爸捶了一个月的背，用挣来的零花钱给智秀买了一顶漂亮的帽子。”
“哎一古，真是个小男子汉。”崔胜澈捏着他的脸，喜欢的不得了，他抱着小家伙，隔着客厅冲权顺荣喊道：“权顺荣，你儿子借我玩两天！”
权顺荣笑着把崔胜澈带来的玩偶砸过去，力气使得大了，眼看便要砸上崔胜澈身后的徐明浩。金珉奎一个眼疾手快，扫开了飞来的玩偶，又扔回崔胜澈身上，“顺荣哥，你可砸准些。”
众人笑作一团，权顺荣不着神色的从金珉奎揽着徐明浩的手上移开视线。
这勇往直前的傻小子。
也终于捉到了自己的星星，怀揣着一往无前的勇气。
11
他曾也那么勇敢过一次。
蒙上眼，捂住嘴。
崭新的信笺上只写下四个字，偷偷藏在少年的枕头下。
后来他从垃圾桶里捡回了那封信，夹在书里，藏在书架最不显眼的角落。
权顺荣喜欢绿豆，也喜欢小米。
可他在一开始撒了慌，所以那之后，他吃了一辈子的红豆薏米粥，不能有任何怨言。
也曾同手同脚。
你是我闭口不提的软肋。
